因为就在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忽然看到,在这行进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跳脱的举动。
那金甲在身的小将军举起手来,朝着城楼之上奋力地挥动了两下,以张扬异常的姿态,昭告着自己的归来。
但谁能在此时指责她的失仪呢?
站在城楼上的另外两位主人公是她的父母,她好像只是在以一个孩子的身份表达自己凯旋的喜悦。
而破阵乐也恰好在她挥手的那一刻,乐曲之中的激昂情绪攀升到了顶峰,像是在响应着这个天才将领的出师连捷。
李清月勒住了缰绳。
大道两侧站着的已是当朝最高官员,前方就是顺天门城楼前的广场,这意味着马匹行到此地该当停下脚步了。
所以她方才的一瞬抢眼已重新收了回来,遵照着典礼流程翻身下马,站稳了身形,恰好和站在一边的英国公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何,她明明和英国公很少来往,最多就是因为他之前对李治在意图废王立武的时候说出了一句“此陛下家事”,对他颇有几分好感,但英国公此刻向她看来的神情却温和得不像只是点头之交。
但朝堂之上,总还是朋友比敌人多更好。
她也当即对着英国公颔首致意。
而后才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前方。
行到此地的时候,此前城楼上还有些看不太清楚的身影,已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凭借着她绝佳的目力,并不难看到,阿娘确实是正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着她因为那句“邢国公、熊津大都督率俘馘觐见——”的口令而大步向前,朝着更近的位置走来。
城楼之上的帝后、太子以及宫人,城楼之下的百官、将士以及俘虏,在这顺天门里外恰好形成了内外朝的划分。
当将军登楼往陛下面前走去的时候,正是外朝盛遇达到顶峰的标志。
而最是特殊的大概就是李清月了。
她明明该当站在内朝宫人的前头,和其他的公主皇子站在一处,甚至就在去年的洛阳献俘之中她还是这样的,此刻却已而成为了被敕封的一员。
她拂动了一下身上的披风,登上了城楼的最后一步。
身在人群之中的王勃目光一亮。
虽然早前还在青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同卢照邻说,他一定要在看到公主献俘场面之时,将其写在笔下,以自己的文辞功夫,换一种方式为公主扬名,然而方才的乐声屡屡打断他的思绪,也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六岁就已对外传出的神童之名,是不是也有名不副实的成分。
但在公主此前为与城楼上呼应的伸手一挥之间,在她方才拂动披风带起的一抹玄色翻动之间,他原本还有些不知自何处起笔的文章,好像已知道该如何去写了。
明明他自己并未参与到那场海外的征战之中,但他就是能从这军容之中看到“天旗夜立,日驭晨飞”“星墟列将,辉玉节而长驱;天策神兵,下金坛而决胜”的场面。①
而如今,正是携功而回的乐奏钧天。
黄麾紫盖相迎,李清月已站定在了帝后面前。
到了这样近的距离,武媚娘可以越发清楚地看到,除却她远远就能看到的被风吹日晒折腾得黑了一点,女儿也要比之前长高了不少。
以至于在合身的铠甲着身时,显示出一种小树茁生的模样。
她更能看到的,是女儿那双眼睛里流转着的星火,在身处宫闱之时或许还只能以一种更为隐晦的方式表现出来,到了如今战甲在身,却再不需有任何一点拘束姿态。
这也无端让她想到了当年阿菟问她的那个问题。她说,如果是阿娘掌权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那时候她回答的是科举的改进,现在倒也未尝不能套用到眼前。
她绝不会限制女儿的这出表现,而是给她一个扶摇九天的机会!
直到女儿又往前走了一步,甚至在目光中露出了几分示意的意思,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走神了一会儿。
好在,在这一刻愣神的并不只有她,反而还是她比李治先一步从这种微微怔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出声提醒道:“陛下,该当上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