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阎立本比起他的兄长阎立德更长于艺术丹青,而非军事和建筑,对能否成功让大明宫达到陛下的要求还有些忐忑。李治看出了他的迟疑,只让他放手去办。
反正再差也不会比现在的住处糟心了。
所以虽是有此挂记之事,李治的情绪还是因病症缓解而平复了不少,也多出了几分闲暇来留心于旁人的神情。
此前意图阻止阿菟担任那熊津大都督的上官仪姑且不论,李治最容易见到的还是面前的皇后。
他好像真是从原本的眼前时常模糊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也忽然发现,皇后并不只是在为女儿争取封赏的时候绝不退让,而是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其实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权势是会养人的。
他甚至有点忘记了皇后刚入宫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只听对方在面对他的那句发问后,以从容的口吻答道:“我在想陛下给右武卫大将军下达的那条诏令。”
虽然薛仁贵是征讨铁勒的重要将领,也是这出战事发起后不久就先行立功之人,但他的资历还不足以让他成为铁勒道的行军大总管。
这个官职所属另有其人,正是右武卫大将军郑仁泰。
就在去岁,郑仁泰还出兵在西域杀死了拔野古部的首领,更让他在平定铁勒部的战事中负责坐镇督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所以李治直接下令的目标也是他,而不是薛仁贵。
李治问道:“媚娘觉得这条决定有问题吗?”
他给郑仁泰下达的指令是,铁勒九姓在战后如有先行投降之人,不必对其作出接纳,直接将其就地格杀。
谁让那西突厥之战持续了七年之久,居然都没让大唐西域的各方胡人意识到唐军强盛,这让他只能采用铁血手腕。
之前苏定方为都曼求情,让思结部在反叛大唐后居然还有重新复起叛乱的机会,可见这些人都是记打不记吃!
那又何必继续按照怀仁的手段来办事。
当他身体不佳的时候,也最是需要边境的稳固,不能再有这等降而复叛的情况。
更何况,固然杀降可能会引来诟病,可就算是弹劾诟病,也只会冲着那些负责作战的将军,而不是他这位天子。
“陛下的决定没有问题。”武媚娘神色不变地答道,“既抚恤怀柔不能起到威慑作用,在必要的时候自然需要杀,否则局势反复,就可能给突厥、吐蕃这些野心勃勃的强敌以复起的机会。只是我在想,陛下是否需要双管齐下办事。”
李治原本有些审视意味的目光一收,来了兴趣,“何为双管齐下?”
武媚娘答道,“叛乱者威服,顺从者怀柔。”
见李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说道:“陛下身在长安,便自然能想到这长安西市,而在西市之中,并不乏回纥商人。若铁勒部众凡有参战又投降之人都尽数被杀,难保不会让这些回纥商人惊惧于自己的前途。”
“西市之中的胡商以万人为数,仰赖于西市生活的长安百姓又有十万人,若一夕之间长安城中胡商人人自危,持刀奋起,要想将其影响消弭下去,几乎全无可能。”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如专程告知胡商,大唐只对叛逆者不轻饶,而非对所有回纥人都有剿灭之意。”
李治下意识地以手中棋子有节奏地敲在棋盘边缘。
听闻皇后在洛阳办事之时,就给予过几位胡商以优待,希望他们能将长安的物资运到洛阳来兜售,以图建设起洛阳的市集。
但长安城里的这一出,到底有没有收买胡商的意思姑且不谈,起码在她说出来的理由里,是让李治听着很心动的。
他若身在洛阳,长安乱了还有话可说。
可他若是身在长安,此地便绝不能发生动乱。
又听武媚娘接着说道:“此外倒是还有一件事可做——”
“我看陛下可以正式下令,在吐火罗设置都护府了。”
之前弘化公主前来求援的时候,武媚娘便告知于她,大食或许有意与吐蕃合盟之事,她必定会说服陛下调查,同时尽量切断这出联合,给吐谷浑分摊掉一点压力。
如今调查的使者其实还未回返,但并不妨碍武媚娘赶在这个合适的时机将其提出。
正如她所说,这是李治在去年就有想法的事情,只是陆续有各种闲杂事情干扰,加上东边战线的消息陆续传来,才让他暂时搁置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