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向您讨要一笔军粮!”
金法敏眉头一挑,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
但想想若是唐军投身高丽之战,估计确实会让他这边出人出力,又觉得这其中说得通。
只是,就算当真有使者到来,总也得先见到他,两方叙旧之后,再来谈谈出多少粮,又出多少人的事情。他还能再哭诉一番己方不易,趁机再谋求到一点好处。
哪能这样连人都没见到,便已先将索要军粮说出来的?
由此看来,只怕来人是个不通境外征战事务的愣头青!
可金法敏没想到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会是个看起来已过六旬的老者,而不是他想象之中的年轻人。
对方一身深绯色官衣,挺立在殿中,若换个情形之下相见,金法敏恐怕还要赞他一句风骨傲然,可在先听闻了他那上来便要粮食的说辞后,他就只觉得对方眉色太浓,好生桀骜,不是个正经文官。
但心中虽这样想,金法敏还是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不知大唐使者前来求索军粮,具体是何情况?”
刘仁轨朝他拱了拱手:“两月之前,陛下委派安定公主出征扫平百济境内叛军,随后鬼室福信伏诛,黑齿常之携其手下投降,陛下闻讯大喜之下,册封安定公主为熊津大都督,统辖百济境内所分五都督府。在下不才,为公主授业师长,故而担任大都督府长史一职。”
这句介绍身份的说辞结束,他并未停下话来,而是继续说道:“高丽战事在即,公主已于月内凑齐北上精兵与军粮,然而陛下对其多有担忧,又增发水师两万前来援助。可惜熊津大都督府内能够调动的存粮不足,故而来向新罗友邦征发粮草。”
“公主体恤新罗遭逢疫症死难,不欲你等出兵,但水师所用十万石精粮以及两千石食盐,对大王而言,应该不难吧?”
金法敏:“……”
难不难的姑且不论吧!
刘仁轨丢出来的这一连串话,就没一句在他的预料之中。
金法敏险些怀疑自己是直接昨日一觉睡到了一年之后,而不是只有一个多月没与百济往来。
可想想那高丽之战确实是唐军这头迫在眉睫之事,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出现这样的幻觉。
所以——莫非这位大唐使者所说都是真的?
可他虽从撤回国中的士卒那里听闻,大唐此番增兵百济的随军之人里确实有一位公主,也万没料到,她居然会是这支队伍的统帅,还以雷霆之势击败了那百济叛军,更得到了李唐陛下给出的熊津大都督敕封。
还有那水师增兵,征调十万石军粮之事,更是听来匪夷所思。
偏偏他对于百济那头所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竟直接让他处在了有些被动的状态。
但大约是因为那“十万石精粮”,或者说是二十万石未脱壳麦子如同上来一刀割肉,别管那一条条消息给他带来了多少震撼,金法敏也连忙收拢了神思,决定试图将这个劳什子的征用粮草给糊弄过去。
他坐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朝着刘仁轨看去,沉声开口:“长史方才说,百济叛军鬼室福信已然授首?”
高丽之战先往后放放,他得先从百济内部的事情聊起,看看唐军到底在讨伐叛军之时蒙受了多少损失,现在还有多少兵力。
可他又哪里知道,刘仁轨此人的脾气是出名的硬。
几乎就在他发问结束的瞬间,刘仁轨便朝着身后的扈从伸出了手。
金法敏这才留意到,那跟随在他后头的居然是一员女将。
因她眉眼间的悍将气质,绝不会有人觉得她在此地是个摆设,也让他一时之间没留意到她的性别有异。
也不必刘仁轨开口,她就已将自己腰间长刀递到了刘仁轨的手中。
大唐使者拜见属国国主,是不必卸掉武器的,这才给了阿史那卓云以佩刀上殿的机会。
可当刘仁轨拔刀出鞘的那一刻,金法敏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喊出一句“护驾”来。
但还不等他将这两个字喊出口,刘仁轨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
他将手中的长刀高举过了头顶,清癯冷峻的面容上不带半步退缩。
“不错!就是此刀,斩了百济叛军首领鬼室福信的头颅,新罗王若是不信,但可下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