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愿却仿佛全然没留意到这位同僚在非战时对形象的保护,已朝着他介绍道:“这片百济故地之上有七十多个郡,合计二百多个城,只是此前因为百济反叛军的影响,有不少听令而动,或者干脆独立出去的。”
“在这一个月内,公主已将五府官员都给尽数召集到泗沘城,让他们将叛军首领鬼室福信的首级传示各处,同时封锁各处港口,以防有海船出海,为扶余丰报信。如今这才有了点闲暇,开始监督秋收之事。”
“你说说看吧,百济本就地域狭小,说是有那二百个城,实际上有些城市的建造水准你我有数。”刘仁愿调侃到这里,不由笑了笑。
孙仁师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他们方才在江上行驶之时所见的沿岸景象,也跟着嗤笑了一声。
这里说是说的人口七十六万户,可实际上能有多少,就当真不好说了。
刘仁愿顺势往前指了出去,“好在,人口与田地都不太充足的情况下,此地的耕地条件倒是不错,比起动辄是山的新罗,百济还算因白江等河流浇灌,在这一片正是河谷纵横之地。”
“看!这里就是雨述郡了。”
孙仁师随着刘仁愿所指去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的是细弱的河流自白江之中分入四方,而举目所见,都是一派田亩开阔的景象。
刘仁愿道:“公主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真岘城城外,当然,这里的国情常态,城市还是往山上建的。”
孙仁师定睛朝着更远处看去,果然隐约能看到一点隆起的丘陵影子,只是被地平和麦苗遮挡住了大半,只能看到一点发灰的颜色。
他跟上了刘仁愿的脚步,顺口问道:“为何公主非要来到此地?”
刘仁愿答道:“其余地方的粮食收成,也不太够提供军粮。也就只有这一片地势条件优越,周遭的人口又有不少顺着白江搬迁到新罗境内的,在考察了各县的情况后最为富余。加上去年战事结束后苏将军就让我留意过此地的播种耕作之事,刚好跟此地的府官打过交道,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所以公主是来亲自督办军粮采收的……”孙仁师若有所思。
但他又见刘仁愿在听到这句推论后,表情好像有些古怪,“和你想的可能还是不太一样,你随我来吧。”
当孙仁师远远看到麦田之中人影的时候,他就发觉为何刘仁愿要说此事并不寻常了。
他自下船登岸到如今所见的田中景象,都不难让他确认一个事实——
百济虽然在几百年前就已和中原建交,但此地的农耕水平还停留在相当原始的地步。
这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百济不过区区一小国,本身的铁矿矿藏也相当有限。
既然要供给这二百城中守军的武器装备,就自然要在农业器具上打些折扣。
尤其是收麦子。
可此刻在田中所见的收麦工具,却让孙仁师好生眼熟。
他能入选右威卫,还在年岁不大的时候就做到从三品的位置,家世上本就不差,平日里其实是接触不到农耕。
但他到底是关中人士,也见过家中田地上的收麦之法。
他拧着眉头,朝着其中一道身影指去,“我记得那个叫做……”
“叫做钐刀。”刘仁愿答道。
“啊对,确实是钐刀。”
钐刀这东西若论外表,就像是手把很长的镰刀,还被放大了刀刃的长度,使用的时候往往还在上头绑着个浅筐,便看起来像是个大型的畚斗。
但这畚斗之前的利刃,可不会因为绑上的浅筐而削弱威力。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田中之人一手握住了钐刀的刀把,另一手则握住了一条继续控制钐刀方向的绳索。
若只是如此倒还并不值得孙仁师感到惊讶。
他惊讶的是,在这空旷的田地之中忽然传来了一记鼓声。
当鼓声响起的那一刻,田间的所有人都将手中的钐刀挥动了起来,将面前稍显稀疏的麦子给割了下来,扫荡出了一片弧形。
而后,他们将筐中盛放的麦子给抖在了一边堆好,随即往前走出了一步。
几乎就是在这一步站定的同时,那一道鼓声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