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耽搁了大事,苏定方作为此战的总负责人,必定要给他们记个大过。
周道务是绝不希望看到刘仁轨走到这一步的。
如果说早先他和刘仁轨走得近,是因为临川公主与武皇后母女之间的关系,那么现在的往来,就是因为对刘仁轨的人品多有钦佩了。
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不是他能固执己见的啊。
“我当然知道不能失期。”刘仁轨答道,“若熊津都督府因我晚到而发生变故,落入百济叛军手中,到时候影响的是全军推进,涉及的人命可就不只是眼前这一条。孰轻孰重我心中有数。”
说归这样说,他并没有改口的意思:“但这封送往朝廷的奏报,我也得写。”
周道务:“你何必……”
刘仁轨摆手,打断了对方原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征发遴选府兵的这几个月间,府兵制的运作是何现状你我应该都很明白。”
周道务垂眸不语。
他曾为一州刺史,又因看守的是秦岭关隘,与当地的折冲府多有往来,比起刘仁轨,他可能还要知道得更深。
打从贞观末年到如今,能严格按照府兵制规定,在参与作战后领取到份额之中奖励的,已变得越来越少。
关中地界上因为人口的压力渐长,是少分田地,不过这还算是可控的。
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河南道这样的地方,就是克扣勋爵嘉奖。
再加上,若是征讨高丽以及百济这些地方,参战的士卒能在战后分到的战利品有限,还极有可能面临客死异乡的结果,那么府兵厌战,就成为了必然。
可有人利益受损,也就有人从中牟利,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周道务父亲早亡,乃是被先帝接入宫中抚养的,在明哲保身上远比其他人熟练得多。
他也就自然很清楚,刘仁轨的这道奏报递上去会是个什么情况。
刘仁轨却已继续说了下去,“我原本是打算等此番出征高丽得胜归来后再递交这份奏表的,可如今这件事让我觉得,我总得先将这封信写出去,才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再说了,此事由谁去做,也不如由我来做合适吧。毕竟,在担任这个折冲都尉之前,我的官职叫做谏议大夫。”
他还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在这个位置上停留了数年之久。
那么,他若是还保留着一点早年间做谏官时候的习惯,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对吧?
周道务根本拦不住他,就已见他借用了此地的纸笔,写下了第一句。
【曩者府兵征发之余,犹有投名义征者,不用官物,请自办衣粮。然今日单论府兵之中,便见手脚沉重者多,勇健奋发者少,兼有老弱,衣服单寒,无心展效……】*
……
但事实证明,周道务的担心是对的。
刘仁轨这封信还没送出,有逃兵生事、还得到刘仁轨的怜悯这出意外,就已被青州州府获知。
几乎就是在第二日,青州刺史就找上了门来。
以至于当李清月抵达青州地界,行到屯兵之地附近的时候,惊觉此地的气氛有些不对。
数日的车马行船路程,让她和被她带出来的这些人都已能娴熟地混迹在人群之中,不至于因为对她这位安定公主的特殊保护,而变得过于显眼。
就如同此刻,她们混在送行出征将士的队伍中,怎么看都与那些翘首远望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来的时间还挺巧的。”李清月听着周遭的这些声音判断出,那正是北上辽东作战的士卒出发的时候。
要按这么算的话,另一头渡海百济的将士也即将出发了,相差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这就很妙了。
到时候,从洛阳追出来寻她的人还没抵达此地,她就可以踏上跨海的航船了。离岸而去后,别想着还有人能将她拦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