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玥一顿,手中的橙子掉在地上,滚落到梁舒音脚边。
她捡起东西,看着惊诧的?母亲,不慌不忙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柜子上。
“那天在法院外,我看见你来了。”
片刻的?沉默后,舒玥问她:“那你还恨我吗?”
“你呢?”她反问,“后悔了吗?”
明亮的?灯光下,梁舒音目光冷静,静到极处,隐隐浮动着什么?。
舒玥沉默地看向窗外,苍白而不施粉黛的?脸上,眼角皱纹越发深重了。
“小音,妈妈当初不帮你,并非不相信你。”她微顿,沉沉叹口气,“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
哪怕梁舒音极力压制着不稳定的?情绪,她还是听到了类似嘲讽的?语气从自己口中出来。
刻薄又陌生。
舒玥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嗯,害怕。”
“因为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没法?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不想再面?对?梁蔚的?事,因为任何有关他?的?事,都在提醒她,她曾经犯下的?错。
跟陆延盛结婚,把舞蹈机构转出去,高龄要小孩…如此种种,都是因为她想把过去的?一切,彻底抛在身后。
只有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能逃脱黑暗的?漩涡。
“那?又如何呢?”
梁舒音面?色冷淡地笑了下,“自私和冷漠,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尽量控制嗓音的?颤抖,转头?质问舒玥:“妈,你真的?爱过爸爸吗?”
“当然?——”
这是舒玥头?一回如此掷地有声地打断她。
“我大学毕业就?跟你爸结了婚,放弃了随舞团出国?的?机会,23岁就?生下了你。”
“小音,你的?父母是因为相爱才?生下你,这一点,你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出轨?”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出这个像伤疤一样丑陋不堪的?问题。
舒玥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蒙了层雾,像是在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很多时候,并非有爱就?能走到最?后的?。”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会脆弱,会无助,会犯错。这些等你以后结婚了,或许就?会明白的?。”
“冠冕堂皇,可笑之极。”
梁舒音鼻腔哼出漠然?的?笑,“我不是你,不会做出背弃爱人的?事。”
舒玥偏头?,用某种凝重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女儿。
她的?性格跟从前的?自己很像,固执倔强,但她又有梁蔚的?赤诚和天真。
被宠溺着长大,却又在无忧的?年纪突然?遭遇巨大的?意外。
黑白分?明的?是非观念里,还没被磨砺出包容的?一面?,喜欢和讨厌都是那?样的?绝对?和直白。
她沉默半晌,低着头?,掐着掌心。
“小音,妈妈不是没有努力过,我曾经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爸爸…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起初,她也是全心全意照顾梁蔚的?,把机构交给别人管理,陪他?复建,鼓励他?乐观面?对?,陪他?等警方的?结果。
可是后来,时间长了,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
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人,两天小吵,三天大吵,语言成?为最?锋利的?工具,互相捅向对?方。
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干涸的?井中,她的?生活只有方寸之地,头?顶的?星辰,她再也无法?触及。
陆延盛的?出现,是及时雨,将她从压抑中解脱了出来。
久旱逢甘霖,她放纵地脱轨了。
“小音,我不怕苦不怕累,但我怕看不见希望。”
“也许,这一切就?是命吧。”
梁舒音背对?着舒玥,她盯着窗玻璃上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自己,闭上了眼。
人总习惯将自己的?弱懦归结于命运,好像这样就?能摆脱自身的?罪孽。
对?此,她哑然?失笑,却又无从辩驳。
七月初,刚下了一场急促的?暴雨,夜风带了些凉意。
梁舒音从医院大门出去,就?看见了陆祁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