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硼砂与酸水所合而成,就叫它——硼酸吧。”
硼酸。
李明夷转眸看着安静下来的陶罐和里面的透明液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却也没有否认。
——严格意义上来说,硼酸不是一种全新的物质,硼砂与硫酸的反应也并非简单的合成。而这一巧合的误会,倒令它提前了几百年得到相同的命名。
1702年,西方的化学家首次通过硼砂矿与硫酸化合物的反应,开启了工业制备硼酸的先驱。
随着制备技术的不断成熟,这种物质的应用领域也不断扩大,并与同样蓬勃发展的手术技术碰撞出意外的火花。
不仅继承了硼类物质的防腐性质,来自于另一方的酸性,则令其同样兼具杀灭病原体的功效。
现代医学最常用的消毒液体之一,硼酸溶液。
虽然不属于抗生素的范畴,但其对人体微弱,对细菌却致命的酸性,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病原体而言,或多或少都能起到一定的威胁。
当然,想要得到可以直接外用于创面的硼酸溶液,仅到这一步是远远不够的。
接下来还要对这些粗产品进行冷却、结晶、分离和干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背后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李明夷抽出手臂,从角落里点了盏灯。
“继续吧。”他迈开步伐,举着忽明忽暗的灯烛,向桌案靠近,“我们必须在今天制备出足够浓度的硼酸。”
……
次日。
天色蒙蒙。
“病人的热症没有恶化,不过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下一班继续用冰袋为大血管降温,增加补入的液体量。”
监护室中,两排身穿白色隔离衣的生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交接。
暂时的平稳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压抑的疲惫与不安,浮现在一双双白色口罩上方的眼睛中。
汤药、施针与冰袋降温,三者联合,在短时间内的确可以压制住热症。
然而谢望右手上的感染并未因此有丝毫改善。
看不见的病邪正侵蚀着植皮的创面,浓稠的脓液从厚实的纱布中浸出,隐隐显示出这具躯体此刻正遭遇的痛苦。
而它的主人,他们的师兄,却只是安静地躺在床面上,甚至连一个皱眉的神情都欠奉。
只在例行检查神志的时候,那双深黑的眼眸睁开,眼神平静冷淡,毫无屈从的自觉。
仿佛在告诉他们——
他所剩的每一分体力,都只用来向无处不在的邪魔斗争。
“你们留在这里值守。”交接过后,前一班的生徒摘下口罩,撤出监护室。
他们并没有去休息,反而转头去了药房的方向。
就在今天早上,阿去跑来向他们宣布,马上要揭晓病邪的真身。
这一消息无疑令人振奋,却又难免平添忐忑。
就在一片沉默之中,仍穿着昨日外衣的李明夷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封存了一整夜的器皿。
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事物,却令疲惫不堪的众人瞬间清醒过来,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
林慎吞了口唾沫,目光凝在半空。
只见昨日被反复煮沸过的肉汤,现在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便面甚至还铺着一层灰绿色的、皱缩的膜。
而用兔血和琼脂混合而成的淡红色的平板上,则赫然出现一圈狭窄的、透明的圈带。
简直……简直就像被什么吃了似的。
联想到此前的假设,食去兔血、搅混肉汤的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库氏棒状杆菌。”李明夷冷静的声音穿过微凛的晨风,给出答案,“它就是这次感染的病原体,也就是病邪的真身。”
第140章成功的可能性,或许只有百分之五十(微修)
库氏棒状杆菌,一种时常出现在实验室小白鼠身上的细菌,李明夷上次有幸见到这种标志性的菌落,还是在清理培养皿里偶然冒出的杂菌的时候。
十几个世纪的长度对于这些古老的微生物而言,既是足够繁衍上亿次的漫长,亦不过是演化进程中的一眨眼。眼前的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惊人相似地重叠上,随着思绪的闪回,一切豁然有了答案。
他几乎可以肯定,从术后伤口侵袭入谢望身体的,正是这种平时温驯无害,却能在人体病弱时趁虚而入的致病菌种。
亲眼见识以菌群形式出现的病原体,对于公元八世纪的医生们而言,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放大的瞳孔中仍布着不可思议:“这就是病邪其邪?”
和想象中的玄妙大为不同,附着在肉汤上的灰绿薄膜,看着莫名有几分眼熟,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