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平稳进行的同时,他将目光聚焦在刚刚进行过环甲膜穿刺的脖颈上,观察有无呛咳。
黏膜的水肿将本来最常规的操作变得困难,现在没有喉镜探明,没有质地优越的介入导丝辅助,一切只能凭借手指下微妙的感觉。
看到这一操作的赵良行目光略略愕然。
不仅打算以所谓的气管套管代替口鼻,甚至连鼻孔都要插入一根长管用以进食,这样前无古人的治疗方法,在这位晚生手中却是如此熟稔。
难道世上真有旷古的奇才?
就在他还震惊不已时,那根长管已经全数没入病人的鼻腔中。李明夷用简易的木筒加鹅毛针管组合推了些空气进去,耳朵贴合胃部,听到了明显的气过水声。
困难胃管一次插入成功。
看来这门基础的手艺还没丢。
确认过另一端的位置后,李明夷用一个简单的木塞将管尾封住,用羊肠线将其缝合在病人面部。
这幅尊荣实在有违手术的美学。
什么是小米加步枪,李明夷算是体验过了。
想要拿回器械的心情在这一刻强烈无比。
好在气切只是体表的简单手术,单人主刀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李明夷重新调整病人的体位,提起手术刀柄,在其颈部轻轻割开一道纵向切口。
这个危险的位置看得赵良行拳头紧握。
“不用担心。”感受到那紧绷的视线,李明夷回以一个沉着的眼神。
肌肉已经记住了上千次的手术经验,他闭上眼睛都能找准下刀的地方。
可就在他准备进一步分离软组织时,却听赵良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整个手术台面悍然一震,刚刚还在昏睡中的仆固怀恩忽然奋力挣动起四肢,一双淡金的眼眸皱如凶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嚎。
李明夷眼疾手快,迅速将危险摇晃着的鹅毛针管拔除。
叫他这么挣扎下去,针尖刺破血管可就真要命了。
“将军!”刚刚还在旁观的赵良行扑身上前,拼命压着险些被扯断的绳索,声音中带了抹克制不住的颤抖,“仗已经打完了,我们在为您治伤。”
听到熟悉的声音,仆固怀恩停下动作,视线慢慢聚焦在头顶雪白的篷布上。
他试图发出声音,可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感受到脖颈的疼痛和渐渐重回的窒息。
鹅毛管被拔除后,此前在环甲膜上穿刺出的小孔迅速地收缩,很快和皮肤一起再次闭拢。
不能再慢条斯理地手术了。
“你现在说不出话。”李明夷重新执起手术刀,语速飞快,“我在为你治疗,没时间具体解释了,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仆固怀恩鼻梁皱了皱,眼神透着暴戾。
敢这么和他说话的,这小子还是头一个。
偏偏自己此刻口不能言,而对方竟居高临下地打量过来,目光一丝畏惧也无。
“不过,就算将军不同意我也会继续操作。”
那你还问个屁?!
仆固怀恩狠狠瞪向一旁的赵良行。
身为军医长,如此放任属下作乱,是都想造反了吗?
赵良行似乎还没筹措好言语,那小子甚至还不住口:“接下来会有些疼,别动。”
砰——!
那渐渐有些憋紫的面孔咆哮般往上一冲,险些将整个手术台面掀飞了去、
李明夷一胳膊将他额头摁下。
“或者你想死?”刀锋割开皮下的软组织,暴露出明晰的颈白线。李明夷以熟稔的手法分离气管前壁肌层,靠着肘部的力量压制住他的怒火。
违背病人的意志进行手术,这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次。
但比起其他人的牺牲,这点自尊无足轻重。
他将手术刀的尖端抵向已经游离出的气管环:“想活下去就忍着。”
刀锋灵活地转动,在柔韧的气管软骨上切下一个舌头般的倒“U”型蒂。
仆固怀恩鼓胀的肌肉瞬间爆出青筋,忍耐着没再动弹一分。
空气从被打开的窗口涌入,倒是马上缓解了窒息的感觉,他拼命咬住牙关,不令自己发出任何示弱的哼叫。
“配合得很好。”李明夷语无波折地夸赞一句,快速将舌形瓣与下方皮下组织缝合,维持住这个造口。
他松开压制的手肘,目光专注于手术野中央,将特制的银质气管套管递送进去。
“感觉如何?”一边调整着细微的角度,李明夷一边将视线转向那张忍着狂躁的面孔。
这个问题换来的是一个杀人吮血般的瞪视。
“抱歉,忘记你不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