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无光。
错落相衔的黑云慢慢滚涌着。
就在他怔怔不解的时候,视野下方倏忽被什么照亮。守卫本能地拿刀挡了挡眼,视线的余睱中,却见无边的巨焰哗地从地面升起,一上冲顶云霄。
空气立刻被大火烫得通红而扭曲,沉寂了一下的嘈杂声响,也在这一瞬换成惨叫!
变故就在发生在眨眼的刹那。
自一角腾起的巨大火龙,在接连响起的炸响声中不断蔓延,以摧城之势吞向某座森严的建筑物。
被白幡布置的殿堂,顿时沦为火海。
“是火药。”就在守卫还徒然呆坐在地上时,紧锁的门后忽然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有人偷袭。”
火药这个词,对于习惯了刀兵砍杀的燕士兵而言显然有些陌生。但在刺目的焰光下,灵堂外墙遭到火袭的事实已经显而易见。
“你给我老实呆着!”守卫警惕地捏紧刀柄,靠在门板上的背脊却不由颤抖起来。
常年生存在荒凉的漠北,他们对于火的威力再清楚不过。如果火势不能得到迅速的控制,只怕风向一转就能烧到自己头上。
站在门内的李明夷亦不失紧张地望向被烧红的天空。
得到纸条的提示和逃生用的氧气,他能猜到今天会有场不寻常的变故,却着实没预想到他们能捣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显然已经超出了救人的范畴,救命的绳索已经抛给了他,想活着出去还得靠自己拼一把。
李明夷慢慢走向那道微微战栗着的大门。
“万一火烧过来。”他以陈述事实的语气提醒门外的守卫,“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要用忠心为我陪葬吗?”
话音刚落,身前的门锁便被一刀劈开。豁然涌入视线的火光中,威胁地夹着一片冷冰冰的刀刃。
“跟我走!”对方以陌刀挟持着他,向外扬了扬脑袋,“休想逃跑。”
另一头。
带着死亡气息的焦糊味道不断传来,叫喊着灭火的声音充斥在灵堂中。站在来来往往慌乱的人潮里,披着白色挽衣的严庄面色铁青,眼神在炽热的火光中一寸寸冷却下来。
何为人心不足,他今天才算见识到。
他自问比安禄山仁慈太多,然而心慈手软换来的却是一场得寸进尺的暴动。老于官场的严庄实在想不明白,那个腐朽的王室究竟有什么值得效忠,已经被踩在脚下的蝼蚁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无谓的抵抗?
“严公,陛下已经被送到城外大营避火。属下马上……”被黑烟糊了一脸的亲兵领卫提刀匆匆赶来,正汇报着眼前的紧急情况,胸前的铁甲猛然被一把揪了起来。
“为何会被火袭?!”严庄青筋毕现的额角勃动一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们难道是死人?”
卫兵长一脸的惶恐震惊:“回,回禀严公。唐军尚在山西,且城门已经戒严,绝不可能漏过任何可疑之人。火是从外墙炸进来的,属下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火具。这恐怕是蓄意已久的……”
民暴。
这话他却万万不敢说出口。
见他懦懦不敢直言,严庄愤然一把将他推开,踏着肃杀的步伐向高处的城楼迈去。
紧急组织着救火的士兵们,谁敢也不敢冒其盛怒进行劝说,纷纷低头让出一条路。
站在高耸的城楼眺望,街巷齐整的洛阳城尽收眼底。
夹着火星的烟尘不时飘过视野,严庄慢慢眯缝起眼睛。
十二搭灯,满城华彩。
恰值午时一刻,鞭炮声喧天地响起。
硝烟扬在街头巷尾,就像隔空庆祝着这场突然降临的火灾,以微不可计的声量掩护着爆炸的来源。
严庄唇角抽动一下,冷笑不已。
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被彻底点燃,他猛地拍上栏杆,一字一顿地低呵:“捉出逆贼,枭首示众!”
“严公,贼人恐怕早就躲匿起来了,眼下还是先全力救火……”
卫兵小心翼翼地答了句话,便被一双血红的眼睛瞪视回来。身侧的陌刀被嗖地抽出,刀刃银晃晃地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严庄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下方纷乱的人群,语气平徐地继续施令:“行迹可疑者,皆视为乱党。胆敢违令的,以叛国论处。”
笼罩在头顶的阴影,竟有几分老燕皇的冷酷暴戾。
卫兵浑身一震,不敢再有丝毫违逆,立刻领命而去。
*
“在这等着,别想趁乱逃跑!”
蹲踞在相对开阔的地面上,守卫一边张望着灵堂的大火,一边扯了扯将两人捆在一起的铐链。
这铁索本来是防止犯人逃跑的,不知何时起,他反被对方连拉带拽地引到此处。年轻的士兵瞪圆了眼睛,越发警惕起来。
大火还在不远处噼里啪啦地烧着,抱着珍贵的氧气囊袋,李明夷左右环视一眼。
今日是安禄山的葬礼,人员进出的大门必然有重兵把持,好不容易跑到相对偏僻的侧门,迎接他们的却只有紧紧扣上的门锁。
求生的通道就在眼前,可惜他没有马和那种逆天的气运。
李明夷转眸瞥向挂在身旁之人腰上雪亮的陌刀。
守卫马上紧张地握住了刀柄:“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