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被定格放大,在凌尘原本的构想中,银面人的脸上本该暗含着嘲讽、得意和诡计得逞的喜悦,可此时,种种真实的细节在脑中描画,凌尘却忽然发现,剥去那半副诡异花哨的银面,最终勾勒出的竟是一张称得上悲伤的脸。
……很奇怪,他要把徒弟从自己身边送走,徒弟昏迷没有意识,他也算得上冷静,整个过程中,最难过的居然是那个本该事不关己的丹修。
有一道模糊的念头被他抓住。
凌尘看向戚怀风,迟疑问道:“你可觉得你师兄,近来有些不同?”
戚怀风欲言又止,最终考虑到此时正当着凌尘的面,他勉强把话说的好听了些:“师兄他越来越……表里如一了。”
以往沈映宵心里但凡有点不够“君子”的念头,都会藏的密不透风:想偷懒也一定要强撑着,直到找到足够冠冕堂皇的借口;想揍谁也不会动手,要忍到那人先挑衅时再合理反击;他背后看着宗主的目光嫌弃到快要滴水了,当面却仍旧是个五好师侄,恭恭敬敬——总之,把凌尘那种出尘的架子撑了个十成十。
但近来或许是遇到的事太多,不知从何开始,那层假壳子撑不住了。
戚怀风先前只觉得这样省劲了不少,原本得多看两眼才能看出那个师兄在想什么,如今打眼一扫就看得分分明明。
然而如今回头细想,或许沈映宵只是被丹修折腾到没有精力再撑他那个花架子了。
凌尘听不到戚怀风心里的思绪,只觉得那单独的一句话甚是在理。一个倔了几百年的人,突然有了如此鲜明的变化,定是因为心性出了问题。
顺着这个点往前,就像找到破绽后迎头而上,凌尘渐渐发现了更多异常。
——映宵和丹修从未同时清醒过。
——心魔誓对丹修无效,金盆洗手城里的东西却对他有反应。
——丹修虽关着他不让他离开,却从未做过什么害他的事,只一门心思帮他解毒,和映宵的目的几乎一致。
也难怪映宵对他百般维护,并不恐惧——若那并非什么来路不明的丹修,而是一个人分割出的两面,心魔化身成人……
这个念头闪过,凌尘一时只觉得心跳都剧烈起来。
他望向戚怀风,这个隐世家族出身的徒弟应该知道不少辛秘:“听说分神期突破时,若斩不净杂念,便有可能道心走岔,与先前的自己判若两人,甚至数种性格交替出现。”
戚怀风没明白他想说什么,只附和道:“确实如此。”
凌尘迟疑:“我有一友人……”
戚怀风扫了他一眼:“嗯。”
凌尘:“可能没照顾好徒弟,让他生了心魔。”
戚怀风怔住:“沈映宵生了心魔?!”
……浊气入体和心魔虽有些相似,却并不相同。短短半月没见,那个丹修又做了什么??
对修士来说,生了心魔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凌尘本能否认:“不是。”
戚怀风无声深吸一口气:“你朋友的徒弟生了心魔,然后呢。这跟沈……”
结合前因后果,电光石火间,戚怀风竟一下明白了凌尘真正想说的事:“你莫非觉得那个银面人,是他的心魔化身?”
凌尘点了点头。
如果银面人是带着本体的执念而生,自厌自弃的心魔,那他百般针对沈映宵就有了解释。
凌尘忽然想起当初抽取魔种时,分身虚弱的状态——或许那是因为本体体内受浊气冲撞,影响了同为浊气的心魔化身?
这个念头让他隐隐觉得合理,可又不敢细想: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那种心魔化身?自己那个从小没吃过太多苦的徒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得到这种绝望的术法。
当中内情根本不能细想,稍一考量便觉心中刺痛。不过这时,戚怀风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不会。”
凌尘回过神,转头看向他。
戚怀风自己就是一个有分身的人,他左思右想也模拟不出灵力和核心该如何流动,才能构建出一个比本体修为高出数倍的分身:“且不说心魔能否化为实体,就算真能具现出来,沈……你那朋友徒弟的修为你也清楚,他无论如何也化不出这种合体期的分身。”
凌尘:“可若是隐世家族的秘术呢?——我记得你们有不少独特的秘法,且多为血脉传承,无需言传身教,便可自行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