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五年,裴见微连续盈利了五年,成为对冲基金里当之无愧的明星。他胆子也越来越大,逐渐加上了杠杆,两倍到五倍不等。
裴见微对自己的能力极其自负,他投资过程中收益率往往波动极大,基金大起大落是常有的事。
但他确实也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定好策略后就会坚持到底,基金大跌时也不会恐慌无措,对不安的客户更是态度强硬。
他年初时基金可能会大跌20%,年尾时又会大涨110%,但总体还是大涨。
一年到头,裴见微的客户们都享受到了丰厚的利润,但一部分风险承受能力较弱的人选择撤出资金,同时也有另一部分大胆的人适应了裴见微的管理风格,选择继续相信。
这五年来,裴见微确实建立起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投资机制。
他是彻头彻尾的价值投资者,价值投资的理论与体系贯穿了他整个投资生涯。
他会选择投资那些被低估的、低持有的、低关注的公司,同时也会做空那些在他看来名不副实、估值虚高、甚至财务造假的企业。
此次回国,他正是盯上了一家在A国上市的华国公司,怀疑对方虚构了盈利增长率,股价虚高。
这家公司名叫艾拉骨瓷,创建至今已经有三十年了。
艾拉骨瓷创立之初便获得过不少国内外奖项与专利,现在发展得更是蒸蒸日上,已经出口到了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与若干高档酒店、高档百货公司达成合作,还成为了一些国际宴会的餐具设计与制作品牌,毫无疑问是现在国内外最有价值与影响力骨瓷品牌之一。
裴见微偏好投资性做空,盯上这家公司倒是也有其理论依据,他确实经过了严格的证券分析,并深入行业内部仔细调查了解,看似十分严谨地得出了艾拉骨瓷不符合市场预期的结论。
他这些年无往不利惯了,对未来的预测总是过于乐观,凭借投资明星所带来的光环效应,裴见微无论说什么都能一呼百应,他自以为摸透了市场,猜透了人心,把一切都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殊不知,形势随时都可能急转而下。
微观来看,裴见微或许确实是对的,艾拉瓷器的股价确实被过分高估,但也远远没到值得做空的地步。
况且,市场大多数时间都是不理性的,就算裴见微想拨乱反正,市场不理性的时间也极有可能比裴见微能坚持的时间要久得多。
池绪的作用,自然就是让这种极有可能变成既定的事实。
更何况,裴见微刚愎自用,胆大妄为,从来不懂也不屑于懂得杠杆的危险性与及时止损的必要性,这势必会让他摔得更惨,并且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倾家荡产,血本无归,资产一夜之间从正转负。
一念地狱。
·
裴骄最近住在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酒店里,计划在国内再待一个周,于一个周后的星期六返回A国。
时隔五年重回国内,回到自己出生与长大的故乡,裴骄却并不感到亲切怀念,反而心情低落沉闷,内心总萦绕着一股强烈焦躁与不安。
已经入夜了,窗外华灯璀璨,流光溢彩,窗内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静空洞。
裴骄锁好了房门,又拉紧了窗帘,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卧室内侧的一个小角落里。他整个人面目扭曲,涕泗横流,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膛,骨头缝里都泛着连绵不绝的疼痛与痒意,痛苦到恨不得失去意识,却怎么都没办法晕过去。
紧紧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裴骄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微弱的讯号,他笨拙地点开手机,努力辨认清楚短信上写的字,终于被近在眼前的希望唤醒起了意识与对肢体的支配能力,连滚带爬地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裴骄宛如见到救世主一般握紧了他的胳膊,小声地哀求着:“给我、给我……求你、给我!”
那黑衣男子从容进屋,也不管裴骄如今这幅癞皮狗般丑陋低贱的模样,淡淡开口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少爷。”
裴骄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反应总是迟钝缓慢,黑衣男子重复了很多遍后,他才理解了意思,跑去拿钱了。
几乎拿出来了为这次回国换的所有现金,又赔上了一块名表,黑衣男子才勉强满意,施恩般地丢下一袋白色粉末。
临走之前,也不管裴骄能不能听得到,黑衣男子冷冷地留下了一句“下次可就不是这个价了”,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六七个小时后,直至东方既白,裴骄才从虚幻中清醒,疲倦而又颓丧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将房间清理好,裴骄这才让前台送上来了早饭。
喝了口热牛奶后,裴骄这才有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遥遥地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小提琴。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裴骄放下手中的刀叉,直直地朝着小提琴走去。
他似乎极为畏惧,一双手颤抖地摸向小提琴。
不同于昨天回来后僵硬的肌肉与混沌的大脑,今天的裴骄倒是十分顺利地拿起了小提琴,并且熟练地拉了一首难度极高的练习曲。
练了一个小时琴后,裴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早在七岁那年的裴谨修生日宴后,裴骄就表现出了十分严重的应激障碍。
那之后每次拿起小提琴时,他脑海里总不自觉地回忆起裴谨修在阳台上跟他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如同谶言般可怖凄惨的未来,裴骄越努力地想忽略,越拼命地去练习小提琴,最终效果却总是适得其反。
他在小提琴上的天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地流失着。尽管那时他还年幼,但裴骄已能敏锐地感觉到老师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与不满,还有隐藏在温和话语下冰冷无情的审视与批判。
某一天,他的老师突然叫住了裴骄,委婉地暗示他,以他目前这种学习与练习的进度和表现,他势必无缘洛津音乐学院附中。
裴骄仿佛被人宣判了死刑一般,一瞬间如坠地狱。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心理出了问题,执拗地想通过时间的累积达成熟练的肌肉记忆,压力暴增之下,裴骄很快就崩溃了,只要一碰到琴就会恶心想吐。演变到后来,他只要看到琴就会浑身僵硬,颤栗不安。
出于某种不愿被人看轻的自尊心,裴骄并没有告诉裴见微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化,他只说是自己不想拉小提琴了,想换个别的乐器玩玩。
裴见微溺爱儿子,当然一切随裴骄的心意。
转折发生在他们因朱家的事而选择出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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