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觉得自己又在多此一举了,问了结果自己又能怎么样,像是个圣母表一样,悲天悯人只会这些表面儿上的功夫。她不恨自己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因为她本来就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只是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冷的人,没想到不公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时,也会感觉到愤慨,一时难以适应。
不怨时不待人,只是时世所迫吧,这个年代,就得学会冷眼旁观,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田恬暗自冷哼一下,整理了下心情,发现高原不同往日精神面貌,整个人憔悴不少。
“高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儿怎么这么难看!”
高原笑笑,安抚她说道:“没事,就是最近事多,有点操心,休息不太好。”
“是村里断粮的事么?”田恬又问。
“是!毕竟是领导出面把群众手里的存粮借出来了,如果期间饿死了人,就太辜负了人民对组织上的信任了。”
“这时候能上哪弄粮去!啊,领功劳的时候就有领导,有困难的时候又都是你的了!”田恬抱打不平的抱怨了句。
有这小丫头惦记他,高原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用句现在的话说,就是浑身又充满力量了。
“队里公务多,我大小也是个干部,分担点也是应该的。”
看高原一副好脾气任劳任怨的样子,田恬翻了个白眼,替他不公的说道:“公务多?就见你公务多倒是真的!村里村外、团里队外,走废鞋跑断腿!别人哪个不是在养大爷,你看村长那肚子胖的,一扎估计都能流油。还有同样是干事,你看张干事,每天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找上门都能让她推出来,就你傻实在。”
高原被她的形容逗的想笑,但怕这丫头在外面也养成说话没把门的习惯,他咳嗽了声掩饰回去,说道:“张干事是女人,胆小谨慎些正常,你把我和她比啊!”
田恬知道说不过他,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子,不打算理他了,反正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办,就不耽误他了。
只要对上田恬,高原就对她的各种情绪都没办法去抗拒,不管是高兴、难过、伤心还是生气。
因为田恬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他眼里无奈的宠溺,高原上前两步,拍了下她的肩膀,并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别耍性子了!知道你是看不惯造反派那几个人得理不饶人,放心吧,一大队有我在一天,就不可能让那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愣头青做主。
我烤了地瓜,放在老地方了,一会儿你避开人,上我家去吃吧。”
这年头,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事情了,田恬马上转过身来惊喜的问:“真哒?!”
“那我去了!”说完她就往高原家的方向跑,刚走了两步,就又想起来什么,站住身转头对他说道:“李三家那事,你还是秉公处理吧!我是看不惯造反派谁的反都想造,可他们两口子确实害了一条小生命。我就是牢骚牢骚,你不用管我的观点,还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办事吧。”
高原笑笑,冲她竖了下大拇指,略带调侃的说道:“小丫头太善解人意了,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
田恬翻了个白眼儿,她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啊,高原办事还用得着她去教么!如果他是那种容易被别人左右思想的人,他一个光身儿穷小子,能有现在的作为么。
可是如果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就算明知道他是座大山,风吹草动的总是难免去担心。
田恬熟门熟路的在高原家找到他藏好的地瓜,边吃边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像是感动的心一直在和理智的思想在拉大锯。
红彤彤的的小心脏说:你承认吧,明明是喜欢人家,干嘛还总死鸭子嘴硬,端着个架子。
冷冰冰的理智推推眼镜严肃的说:想想以后!再想想乡下的这种苦日子,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么?
田恬烦躁的甩甩头,一脸郁闷的抱着地瓜啃啊啃,思想继续放空,满脑子都是‘高原,高原,高原’。
☆、
李三儿两口子的事情还没定性呢,村里又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女知青韩敏跳土豆窖了。
这年头,一说跳土豆窖,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月份小的孩子如果不想要,就用这个办法。
因为现在粮食紧缺,窖里没有土豆,韩敏一跳就跳到了井底,不止把孩子跳没了,连腿也摔断了。她的申吟声引来了其他人,所以将她的事情也暴露了,现在这个年代女人如果有作风问题,那就是最被人不耻的事情。
韩敏一身血的被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可现在的卫生所能治得了什么,连青霉素的消炎吊瓶都打不了,就给推了一针止痛针。就这样,也只在里面住了一宿,就被造反派的人揪了起来,挂上了女流氓——韩敏的大牌子,这种被抓现行的坏分子,是要绑起来受大家的审判的!
别看李三家害了人命,也是杀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们是为了其他的孩子,大家伙儿的同情大过指责。像韩敏这样大姑娘有作风问题,在这个跳集体舞拉拉小手都是流氓的年头里,不止没人可怜,基本是人人唾弃了。
举个例子,前阵子一个下乡女青年,羞愤的把一封信扔到了一个男下乡青年的脸上。大家不依不饶的起哄,男下乡青年没办法,这才承认是自己写的情书。
可大家打开信一看,上面就写了三句话,一句是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了一起。二是要互通有无,三是要紧跟政策。这样一封正式、只能意会的信,都能叫人抹不开面子,更别提别的了。但只有这样写,就算被有心人揭发,才不会落下什么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