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本来就是背着成份下放的,人生地不熟的大家伙儿还排斥她,赶上灾年心里还惦记家里。又没个人能说说心里话,才十多岁的孩子,一时想不开也可能。
这阵子高原可是发狠了,一点都没打听田恬的事,大师傅的话说的他心一惊,不敢去想如果这期间田恬真想不开的话,他会怎样的后悔。
知道她和别人搭伴进山了,高原再也待不住了,也赶紧撵过去了。
他走后,大师傅嘿嘿一笑,嘴里哼着戏文‘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干了半辈子工作,没想到临老遇见贵人了。
像他们这样进山经验少的,只敢在山边和外围转悠,现在人闹饥荒,动物也好不到哪去,最近已经发生好几回狼进村子咬畜生扑人的事了。
高原进山就看到田恬了,和她一起来的人估计都散开了,就她坐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挖着脚边刚冒头儿的野菜苗。高原刚想叫她,田恬却先动了,她靠着石头坐在地上,手搭在眼睛上望着天空,轻声的哼着歌。
虽然田恬现在已经瘦的有点脱像,但她这样悠然的样子真的很美好,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神秘高洁。却也有凡人触碰不到的距离,让高原感到害怕,她现在真的跟大师傅说的那样,就像老刘婆子家自杀那个闺女一样一样的!凡事都不入眼,一切都看淡了不在乎了,只差随风而去。
这才多长时间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老刘婆子的姑娘是被外村的流氓给强了,受不了流言蜚语。她呢?难道只因为成份问题?又不像,刚来的时候她就带着帽子的,那会儿有人揪她辫子,也不见她有多在意。
惦记家里?更不能了,为了家人只会更努力的。
“一一。”高原轻声召唤她,真有一种大声都会震飞她的错觉。
“高大哥?!”田恬真没想到会是他!
两个人同在一个村子,这么久却没打过一个照面,明显是在躲着她。
高原怕田恬排斥她,她现在状态虚弱,肯定是心里负担特别大。自己之前的示好,再见面可能会引起她的抗拒,所以他假装憨厚却又尴尬的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说:“我…我是想进山采点草药…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他想传达的善意,田恬也成功收到了,原来之前躲着她,是怕她尴尬难做啊。
“说什么打扰,能看到高大哥,和高大哥你说说话,我觉得很高兴。以后…也许也没什么机会,在一起说说话了呢。”田恬对他甜甜一笑,又抬头望着天空,似轻喃似自语的说。
“说什么傻话呢,高大哥听不懂,我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是有人欺负你?排挤你?跟高大哥说说,高大哥帮你出头。”
田恬摇头,说:“不关别人的事,她们有带着我,是我想一个人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作者突然想笑场肿么破…)。大家每天都积极努力向上的生活,只有我,越来越找不到目标,变得根本就不像我自己了。如果说不合群,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吧。“听了她的回答,高原感觉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是这姑娘想不开矫情了。想当初为了口吃的管人叫爹,为了把粮食耍宝逗哏,他也有过这阶段。只是他那会儿忙着生存,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但这种心情他理解。
☆、
但是这姑娘不像他活的那么糙,忍的住想的开,想劝她也得注意下说话方式。
“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八、九,可是人活着,也不全都是活自己,为了在乎的人做些改变,也是值得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高原纯属昧着良心在这瞎胡扯,他要是有这种奉献精神,早不是现在这样的成就了。解放初期的时候,当兵的来这周围剿匪,认识路的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就有高原一个,第二天他愣是装病没跟着进山。当初领路的一共去了四个,死了两个残了一个,还有一个立了功,现在在兵团里工作了。
高原是孤家寡人,但他却从不干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危险事,谁知道丧门星哪天照到自己的头上。再好再多的利益,没命享又有什么用,他一路磕磕绊绊长这么大不容易,啥都没平平安安来的重要。他只想为自己活着,不为谁如何看他的眼光和名利,谁想凭两句话就让他去卖命,休想。
当然,想法是好的,可人活着就是要不断的妥协。
他早早就明白了些,现在,田恬也要想清楚这一点,不然在这鬼神横行是非颠倒的年代,她最终面对的还只能是死亡。
很多事,田恬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想而已,她又何尝真的想用生命去完结这种生活呢。初来乍到便逢乱世,初享亲情又遇分离,这些种种打击种种变故,都是她以前闻所未闻不曾经历过的。和家人在一起时,心灵还有依靠,现在就剩她自己了,再无可寄托,情绪就爆发出来了。她明白,她都明白,但是一句实话不敢说的她,感觉心里太压抑太寂寞了。
田恬依旧是靠着石头,望着天空片片白云,看似与之前无异,却在垂眼时,掩去了深深的怀念。
“高大哥!谢谢你肯对我说这些,我之前,总是扭不过这个弯儿…我有在乎的家人,为了他们,我愿意不去在乎、试着改变。”
混了一辈子的日子,现在,她是该学着成长起来了,这个年代虽然畸形,却也最锻炼人。往好处想一想就是,经历了别人只能在书本上了解到的时代,她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