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沉郁的气氛之中,只能隐约听见冷风呼啸刮过树梢发出的呜咽声。
像是漆黑中的哀哭,叫人心头生凉。
周炎武的眼眸微垂,神色隐在灯光中,叫人看不分明,无法猜测他此时究竟作何打算。
萧玉琢盯着那跳动的烛光,没有催促,却是急速的推想着。
周炎武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娘子既接生了我儿,打从那日起,你我两家的恩怨,就算了解了吧,娘子于那孩子有恩情,不知娘子可愿……”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萧玉琢。
萧玉琢被他沉沉似乎暗含了许多深意的眼神,看的一愣。
可愿?可愿什么?
“娘子可愿做那孩子的干娘?认我儿为义子?”周炎武目不转睛的看着萧玉琢。
萧玉琢则被他这个要求,弄得一愣。
一时间不甚明白他为何会有此要求。
“他虽没了母亲,却还有将军这顶天立地的父亲在,我不过一休夫寡居的女人,认他为义子,这……”萧玉琢看着周炎武的表情,揣测他的用意。
周炎武笑了笑,“娘子真是谦虚了,娘子休夫不假,可景将军亦或是越王,对娘子的情谊,周某岂是瞎子么?且娘子如今又和长青帮的关三爷交好,娘子的势力必会与日俱增。这孩子命苦,可怜。
他来到这世上之前,他娘并不多么在意他,也不心疼他。我因着他娘的缘故,也疏于对他的怜恤之情。叫他这般凄苦的来到这世上,他如今还能活着,实在是个奇迹了,也是娘子给的恩情。
娘子既接生了他,说明娘子和他有缘分。娘子多个义子,也叫我两家宿仇做个了结,如此,岂不是两全么?”
周炎武说完,便看着萧玉琢。
萧玉琢眉头微蹙,一时没有表态。
周炎武指了指她手边的茶盘。
茶盘里放着那些票券,值百万钱,“这钱我不要,请娘子带回去。圣上身边梁常侍的打听,我给搪塞了回去。他在宛城待不长,娘子避着他就是。也算是那晚,娘子救我儿的恩情,我偿还了。”
萧玉琢微微颔首,“多谢将军。”
周炎武看着她,眼中分明含着期待。
但他动了动嘴,却没有再说出口来。
萧玉琢轻叹了一声,“将军是府兵出身,却得了圣上的信任,按说将军的前途才是不可限量,可将军却要儿子认我为干娘,莫不是将军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情?”
萧玉琢这么一问,周炎武的脸色立时变了一变。
他看着萧玉琢的眼中,满是愕然。
萧玉琢笑了笑,“我果然猜对了。”
周炎武皱着眉头,别开视线。
难怪,难怪她已经在宛城这么长时间,圣上却还不知道她在这儿,没有派人前来将她捉拿回长安。
原以为是李慧芝想趁着她在宛城的时候,以报私仇,所以没有告诉圣上。
毕竟她被捉回京城,等着她的结局未必是死。
可如今看来,是周将军自己也不想告诉圣上,加之他府兵的出身,很有可能让他效忠的人,并非当今身上。
大夏国内,有两大类兵马。
一种是圣上亲兵,直接由国库出资供养。像景延年曾经带的羽林军,神武军等。
还有一种,是由地方政府供养,称为府兵。非战时,府兵会隔一段时间,调换到长安效职。这些兵马归兵部统筹,为南衙军。
周炎武是从南衙军里提拔上来的,他曾经也想效力羽林军,却没有被选中。
“将军既是有隐情,那我便不多问了,免得将军为难,我们之间刚缓和的气氛,又变得格外紧张。”萧玉琢笑了笑。
周炎武却是看了她一眼,忽而说了一句,“天下将不太平,我欲将儿子认在娘子身边,也是可怜他,想要多为他谋一条生路。”
“如今太平盛世,不太平这话……从何说起?”萧玉琢不由问道。
周炎武却是再不肯多说,只看着她,等她答应或是拒绝。
这时侧间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只是哭声孱弱,如小猫。
不像她家重午,那一扯开嗓子嚎哭,就是天崩地裂,房顶都要被掀翻。
当了母亲的人,可能心都会格外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