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江刚穿越来的这几天都缩在书房里,别的什么都没干,专门拼命补资料去了,他要更多更全的了解这个大杂烩的书中世界,才能依据脑中熟知的剧情,寻找漏洞去挑事。
可不。
这就被他挖掘出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表面上,这只是王家没在意“大昭历”,选在忌讳开业的今天去大肆宣传他们的味鲜楼了。暗地里,陈秉江酝酿的招式已经在筹备了,只等骤然迸发连锁出爆炸般的威力,上演一出“大戏”给大伙瞧瞧。这种时候,他怎能不亲自去现场看看呢?
所以正午时分,换上了一件绀青色罩衫的陈秉江领着弟弟洹儿坐马车到了东市口。马车夫的声音闷闷从外面传进来:“世子爷,二爷,马车只能到这里了。”
“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等我们。”陈秉江正要出去,外面车辕上坐着的有怀和有安就熟练的给他掀开棉门帘,又往地上放了脚踏。
“哇!”洹儿跳下来,放眼打量东市的这条街道,嘴上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小小的身体却下意识的往陈秉江身后钻去,揪住了他的下摆,只把脑袋露出来四处打量着。
东市是整个皇城内的两大集市之一,十分繁华。这条街道又是顶好的路面,人流众多,熙熙攘攘。远处的叫卖声交谈声,嘈杂混成一片,但都不及味鲜楼引人注目。
这栋新酒楼门上的牌匾装饰着红色锦缎以示喜庆,地上掉满了鞭炮燃烧过后的金红色碎屑,一个个身着斓衫或气质文雅、打扮得衣冠楚楚的有身份人士从味鲜楼进进出出着。其他人或许羡慕在门口驻足探望,闻着诱人的奇香,听着里面的高声笑谈,却不敢进入。
“走吧。”陈秉江拍拍弟弟的肩膀,牵住他的手进门,眼神扫了一眼挂着大堂里悬挂着招牌菜的小木牌们,口中就随便报出了几道菜名,眼神扫视着大厅里,等身后的有怀有安付钱打包。
“还要那道……嗯……嗯,糟脆筋!大哥,还有茶香蒸鹅!”洹儿被不认识的字难住了,扯着陈秉江的衣袖不住的往下坠,央求着他。
“都记上,都记上。”陈秉江心不在焉的应着,眼神还在四处搜寻。他其实不认识今天即将“演戏”的三方主人公,他只是听说过那些人的名字而已。所以事情如果不闹出来,恐怕他连谁是谁都不清楚。
好在一切都如他的预计进行着。
不多时,二楼走廊上突然喧闹起来,一只酒杯突然穿过扶手缝隙,从楼上砸了下来,“咔嚓!”在地上摔个粉碎,险些砸到别人。
“店家,你们这店里是怎么回事?!”那个惊魂未定的年轻士子大怒,叫上几个朋友就要冲上二楼找人理论理论。能进这酒楼的,谁还不是世家子弟了,遇到事情根本不怵。
“息怒,息怒——客官,先息怒啊!”掌柜的眼看不妙,就要过来赔礼道歉拦住,没等他疾步走过来呢,楼上打砸伴随着喧闹声音阵仗越发大了,有一个男声扬起嗓门盛气凌人的不屑骂道:“呸!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是我弟弟?想在老子的场地给我摆酒赔罪,这一席面你赔得起吗!没钱就别在这里充什么大头蒜!”楼上其他人齐齐一阵哄笑。
紧接着响起的,就是有人踉踉跄跄的下楼声。后面很快又跟上了一个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大步下楼,那追上来的人口中骂的越发恶毒了:“现在你装什么委屈?刚才眼神不是挺狠的?以为在外面就能找人给你评理了?告诉你——就算是说破了天,这事也归我管,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陈秉江精神一振,一手抓着小弟的衣领子拉着他快步后退几下,别挡了下楼和打架的道,然后才目光灼灼的和大堂里其他的客人一起望向了楼梯口:
……好了,听听这嗓门,他就知道计划里即将被献祭的那个倒霉蛋要出场了!
第十四章拱火
率先踉踉跄跄下楼的是刚被封为下蔡县县令的新科进士王松年。
他的左脸上明晃晃肿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头发被打的有些凌乱,青年满脸的悲愤与忍气吞声,眼珠都隐忍得有些发红,他用衣袖勉强遮住脸,半低着头一言不发,就要忍着最后的体面快步离开现场。
“我让你走了吗?!”跟在后面叫骂着下来的青年追的很急,带着一身盛气凌人的气势,下了楼就一把扯住王松年的后衣领。细看就会发现他刚才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两颊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带着醉醺醺的神态,眼神也不甚清醒。
“哇,这个人好大的气味,好臭啊!”洹儿悄悄的说,很嫌弃的捏住了鼻子,眉头皱的死紧。陈秉江不动声色的捂住他的嘴,把小孩摁在自己身后别打扰正戏。
王松年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人揪住后衣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当着一大堂陌生人的面姿态非常不雅。他狼狈的反手挣脱,涨红了脸,有些绷不住了,终于怒道:“大哥!”
“我母亲是邺城赵氏,四大名望之族,簪缨世家贵女。我的弟弟是王家嫡子。”那醉着的青年突然冷下脸,语气阴森森的,“你娘是什么玩意?你又是什么东西?别让我再说一遍,要是这张嘴不会说话,我就帮你学学!”
王松年气的浑身发抖,攥起的指节都捏得发白了,张嘴就要爆发出来反驳什么。楼上又响起了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是醉酒青年的那群狐朋狗友慢半拍的,也都终于下来了:“王兄——追他去干什么啊,酒还没喝完呢!”“做什么,你不想找点乐子啊。”“嘿嘿嘿,今天这小子自己送上门……”
那群同样醉醺醺的人也都衣着华贵,嘴里说的话让人不堪入耳。王松年看到他们一起围了过来,针对的意味很明显,好不容易腾起的一股心气又被浇灭了。他的愤怒憋着憋着变成了无奈,声音低了下去,变了调的生硬服软道:“我今天只是想设宴赔罪。王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那件事、那件事还请通融。”
之前险些被砸到的士子听到这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就想往这边冲。
这么欺负人啊??
四大名望世家的名头是很大,可家中子弟众多,良莠不齐。他家底子也不差,今天修理一个看不惯的纨绔子算什么?干了!
“等等!”他的朋友连忙拉住他,低声急促介绍道,“冷静点,这是四大世家的嫡枝!你看看在场的人,王家大家主的嫡孙王森年,郑家长子郑伯雄,还有赵家兄弟……”
其他人揍也就揍了。两边家世相差不大的时候,四大世家也不是非要得理不饶人的报复。可他们要是今天揍了四大家的嫡系子弟们,那就捅马蜂窝了!
听了朋友劝阻的话,气不过的那个士子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把火气浇得透心凉。他攥了攥拳头,无奈的撇开头,只能眼不见心为净。他家世再大,也没底气能和同气连枝的四大世家嫡系子弟对上。
这般如此,士子只剩下愤愤低骂了一声:“什么四大世家的嫡系……怎么全都这么歪瓜裂枣!”
他的朋友吓得差点变色,赶忙拉着他往人群里钻,一边低声无奈回道:“哪里是他们品性低劣了?再说破天去,也不过是他们明知道嫡庶尊卑不能动摇,紧捏着这样的道理在教训庶弟罢了,顶多有些出格胡闹,不会惹来事端。他们大家子弟教育还是正统明理的,你就瞧,对旁人他们才不会这样。听我一句劝吧……这事被他们拿住理了,谁都管不了!”
那士子沉默了。
王森年一行人对王松年的嬉笑刁难还在进行着,哪怕是在众目睽睽的大堂里,他们也旁若无人。近处的几桌鸦雀无声的看着,或者面露不满,或者撇开头加快了吃饭速度,却无一个人敢出声阻止的。
“大哥……”洹儿年纪还小,却也能分辨出这种行为不对。他有些害怕,小声的缩在陈秉江身后,仰起头问,“他们是坏人,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陈秉江也默了一下。
他知道,按照这个时代的正常教育,对康王夫妇宠爱的次子陈秉洹来说,应该以家世和身份背景去做出判断,哪些人能骂,哪些事不能管,至于对错,反倒要退于次位。正确认识阶级地位,这才是让康王府平安运行下去的正确做法。
但此刻的陈秉江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只好摸了摸弟弟胖乎乎的脸颊,望着小男孩期盼的眼睛,无法立刻给出答案:“别急……你再等等看就知道了。”
陈秉江自己是有存档能力可以肆意的,他也无法融入穿书世界,所以他选择遵从本心做自己,有什么事暗中报复回去也就是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教弟弟,他有这样的底气吗?带弟弟接受新的世界观和行为方式?如果他护不住洹儿,那就是害了这个孩子。
但如果想一直护住……
陈秉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由自己来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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