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桐佝偻着身子,满是皱纹的面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迈,还是因为心中也对背叛一事多有苦涩,看起来总像是带着几分酸楚悲伤,避开了欧阳少恭的视线后,又是重重地咳了几声。
“少恭……你可知……”
雷严也不在乎欧阳少恭没在看自己,他的眼前,仿佛看见了那时候尚且年幼的他,第一次对着自己开口说话的模样。恍惚间,那时候少年带了些青涩的面容,忽然间就是变得温润带了笑容,挥袖间,溅起了一片的血光。
他说,他要重得自己的力量。他说,他要去寻找一个人。他柔和了目光,对着手中弦丝低喃了等我。
血光之下,少年面上带着不似他那个年纪的坚毅和沧桑,目光沉沉,敛着谁都看不透的凝聚了漫长岁月的孤寂。直到,看见了那把巨大的,石头铸成的长剑……
他记得,他记得,当时少恭开口的呢喃,竟是带着些许的怀念好怅然,那把剑,叫什么名字呢……
力气已经失去,雷严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他努力寻了欧阳少恭的方向,对着那儿的欧阳少恭和寂桐两人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有些狠厉的笑容。
“除我之外,天下,再没有知晓……她……的下落……”。
求不得
已经不清晰了的视线中,扭曲了欧阳少恭的模样,雷严看着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厉声让自己说个清楚,心中疼痛麻木后,只剩下一片快意。索性放了手,跪倒在地上,雷严仰天长笑了起来。
“后悔吗!?后悔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欧阳少恭,你就是大罗金仙,也……咳咳,也救不了我!哈哈哈哈!!!”
雷严笑得很大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秦始皇陵中,先前被陵越救下的孩子皱皱眉,伸手捂了自己耳朵,就觉得这人怎么就笑得这么难听。
比自家爹爹被娘亲罚去睡当铺,在小葵阿姨面前撑了干笑的声音还难听。
尹千觞若有所思地抓抓后脑,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欧阳少恭身上打了个转。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沉了下来,偏头看芙兰,正对上她看过来有些疑惑的目光。
心中一凛,尹千觞对了芙兰露出一个笑容,颇有感慨地打了哈哈。
“哎,看来,这药可不能乱吃啊。”
“……”
芙兰看了他会儿,视线在欧阳少恭身上很快地略过,然后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开口。
“我不会说。”
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少女娇俏的面上,凝了神色后也是显出几分肃然。
“……你,不许做出对大师兄与屠苏师弟不利的事情。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
尹千觞沉默了,没说话,只抓起腰间酒壶大大地喝了一口。
芙兰也不说话,很有耐心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尹千觞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扯着唇角露出一个挺无奈的笑容,伸手罩上了芙兰的脑袋,揉了揉。
“……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坏人吗?”
芙兰瞪他一眼,嘀咕了。
“反正不是好人。”
说着,却是垂了脑袋,面上浮现出一片薄薄的红,心里,却像是揪着些什么,空落落地悬了,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摇摇头,芙兰不再去想。
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她选择相信。
“这个笑声……”
百里屠苏有些愕然地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兀自狂笑的雷严——他的声音,和记忆中被一片血色笼罩了看不清晰的那一幕中,屡屡回荡了的笑声渐渐重合。
好像被拨开了一直挡在面前的白雾,百里屠苏看见记忆中村子里的祭坛上站了身形魁梧的雷严,手中的八荒六合剑还滴着血,落进祭坛上刻了的符文凹槽中,渐渐连贯成血写的法阵。而一旁,却是横倒的村人和手持利刃的青玉坛弟子,握紧祭杖的娘亲和一个陌生的穿着灵巫祭服带了灵巫祭礼冠的男子并肩而立,面色凝重地御敌。一个细瘦的身形立于雷严身旁,雷严每每出手都会侧身看他,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一般,而那个人……始终看不清。
“师弟?”
陵越皱了眉有些担心地看了自家师弟,百里屠苏抬头看向陵越,眼神还有些恍惚,不过一瞬,就是回过神,看着自家师兄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却是顾不得解释,几步上前,剑刃指向雷严。
“你,可曾去过南疆!?乌蒙灵谷,你曾经去过那里!??”
雷严抬眼看了百里屠苏,辨认了许久,愕然睁大了眼睛。
“你……你是……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呢喃着不可能,雷严气绝倒地。
“……!雷严!”
百里屠苏顾不得其他,忙蹲下身来,还没伸手去探雷严的鼻息,却是被陵越握了手腕,摇摇头。
“已无气息。”
“……”
百里屠苏有些颓然地收了手,眉头深锁,看了没了气息的雷严一眼,敛了神色,向外走去。
“屠苏哥哥……”
小姑娘想要追上去,被风晴雪拉了袖子,诧异地看过去时候,就看见风晴雪微笑着摇了摇头,举了举下颚示意她看。
百里屠苏没有理会任何人,却是在陵越起身追上的时候,略略停了脚步等下。
襄铃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心里抓挠挠一般的痒痒,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明白。
“诶,诶!木头脸……木头脸他怎么了?”
方小公子抓抓脑袋,表示很不解。
“屠苏师弟初初来到天墉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的以前,就连名字,也是自己给自己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