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将他宽大的衣摆吹的飒飒作响他也不管,一任满头似雪长发被风撩起,收回视线,紫胤负在身后的左手收于袖内屈在身前。半晌,才将紧握的手指松开,掌心,是已经有些褪了色却是保存得很好的剑穗。依稀可见昔日的极艳的大红金黄,繁复精致的花纹如同龙纹。
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眉目间忽而散开了些柔和,紫胤像是又看见了昔日的好友,这条九龙缚丝剑穗,他保管了几百年,现在,似乎可以还给她了……
风撩起他的衣摆,腰带上新缀了的玉佩也被吹得晃了晃,翠翠的玉色映着红,给那一抹蓝白,似乎也添上了几分活色。
百里屠苏寻到陵越的时候,是在石阶绕过的一个山峰上,不大,走个遍也多不过一炷香时间。景致却是不错,青松掩映之间还卧了几块石头,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陵越自个儿为了方便,那石面平滑方整,坐卧皆是再合适不过。
而陵越,也正是坐在石头上,背靠了青松,素来谨然严肃的眉目因为闲适而松了许多,手里捧着一本犯了黄的典籍,另一只手并指成剑,虚虚比划着剑招。听的声响,他抬起头,极黑的眼底竟是没有一丝愕然,就好像早就预料到百里屠苏会来一般,只略路颔首。
百里屠苏也是走过去,就在他身边坐下,陵越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书卷略略侧了侧,让他看得更方便些。
带完路就被自家主人抛弃了的阿翔扑棱着翅膀在两人面前走来走去,咕噜了很久也没得到回应,最后恼了,一展翅膀拔地而起,兀自飞远了去。
晨间的日光并不刺眼,阿翔这么一扑腾,光影瞬时的变换,仍是让陵越和百里屠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齐齐伸手挡了眼帘,叠在一起的阴影投下落在眼睑之上,两人皆是一顿。对视片刻,一人柔和了眉目一人唇角流溢浅笑,低下头,继续比划起剑招。
师兄弟两并指成剑一人挡一人攻玩闹一般着切磋,这本并不算高深的剑谱倒也是被看出了几分妙趣。
“师兄。”
从远处缓步走来的芙兰轻轻唤了声,已是长成了的少女身形窈窕,眉目端华,顾盼间却是又不失灵动,此刻合身立在青松之下,见了陵越抬眼看来,墨色的眼瞳带了笑意弯着唇角,柔和了神情,说不出的好看。
百里屠苏也是抬起头,只不过先前面上的浅淡笑容早便消了去,只对了师姐抱拳一礼,芙兰也不介意,轻笑了颔首,语气却并不怎么热络。
“百里师弟,许久不见,剑术似是又有增益。”
自那一次百里屠苏重伤陵越之后,芙兰虽说知晓陵越疼宠自家师弟,却也是多少对百里屠苏生出些间隙。
而自那之后,芙兰悄悄去了凝丹长老那处与她学习医法丹药之术,素来疼宠自家徒弟的涵素掌门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只除了私底下琢磨开来这陵越和芙兰其实挺不错啊挺不错。
“芙兰师妹来此,可是掌门有咐?”
陵越将手中书卷扣在石面上,站起身来。
芙兰摇摇头,对了他一皱眉。
“难道就只有有事,我才能来找师兄你吗?”
说了,又松了眉头弯了眼,轻笑了起来。
“师兄,据闻江南诸地素来有三月三花灯盛典的习俗,芙蕖和百里师弟也都是到了可以下山的年纪,不若我们便一同去看一看,可好?”
想了想,芙兰挑了下眉梢,眼中一点儿也不掩饰地流露出鄙视,忙补充了。
“不带凌端!”
“……”
陵越看了看似是未闻,若无其事地继续比划了剑招的百里屠苏,眸中神色微舒。
“师弟得师尊所言,不可下山。你与芙蕖毕竟少女心性,若是想去,自去便是,只勿要误了修行,也切不可耽于玩乐!”
“……”
芙兰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失落,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皱着脸问了。
“那师兄,你……你随我同去,不行吗?”
陵越顿了顿,也不多说,只一甩手看了芙兰。
“……勿要任性!”
虽然长大了许多,但是毕竟是被师父和其余几位师兄宠了大的,芙兰很委屈。
大师兄,你偏心,你就疼百里屠苏!
天墉花火
夜色渐沉,陵越侧身坐在床榻上,霄河长剑被他放在身侧,手中已是换了一本剑谱,床前烛火如豆,只晕亮了浅浅的一圈。。
剑谱是他与百里屠苏暮沉西山归来之后,紫胤给的,按着他说是沿袭了琼华一脉的剑术又糅合了他百年来自己的心得,由他来练,自是再好不过。陵越自然也是接了,至于那一瞬间的别扭,就忽略不计好了。
能者为师,辈分什么的,且不说已是往事不可追的过眼云烟,便是他仍是玄震之时,也曾有向众位师兄弟中剑术最为大成的玄霄师弟请教的经历。而紫胤的这本剑谱,也确实如他所言,极为适合自己。
火烛的烛芯烧的大了,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爆了个火星,亮了亮又暗了下去,一滴烛泪汪在烛心下,积得多了,轻轻滑落糊在桌面上。
陵越略略扬了眉目,并指成剑一削而过,一截犹带着火星的烛芯就是安静地落在了烛泪里,化了一小团,灭了光亮。他松了手指,翻了一页书。
窗外远远地传来一阵爆炸的声响,不消片刻,又混了孩童的笑闹,陵越翻页的手指顿了顿,终是把剑谱和上,抚了抚页脚放在桌上,垂了蜡烛,在那青烟袅袅未及散去的时候,已是走出了房门。
其实,天墉城的夜晚素来是极其安静的,夜色一深,就是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或是修行或是休息,鲜有这般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