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一阵干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身上也是疼的厉害,不过,并不是不能够忍耐的程度。
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受过重伤。如果真的要说,死,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陵越师侄目前仍需静养,还是勿要开口多言的好。”
容貌姣好恬静的凝丹长老微微一笑,轻柔但是不容拒绝地看了陵越,然后转身看向站起身来的紫胤,对他略略颔首。
“先前所说诸事,执剑长老可是记下了。我希望月后,看见的可以是痊愈的陵越师侄,执剑长老可明白?”
“……”
紫胤眉头微皱,霜染一般睫毛低垂了下,最后在凝丹长老的注视下略略颔首。
凝丹长老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开的一瞬间,陵越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那处,很快的,就消失在了被关上的门后。
陵越略略皱了皱眉,又张了张嘴,这一次,倒是发出了些声音,只是干涩嘶哑的连自己都听不出自己说的是什么,喉间像是被石硕摩擦过一般,热辣辣的疼。
“……”
紫胤在陵越身边坐下,将他扶了起来,半靠在自己怀里,捞了个杯子来,动作有些生涩但是仔细地给他喂了水。
看了陵越就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喝水,面上没什么血色,偏偏还是皱了眉一副严肃模样的时候,紫胤忍不住想起了幼时宗炼师公曾与他说过的有关于玄震的事情,再看看现在的陵越,忽然就是生出几分笑意和极浅的满足来。
烟灰色的眼眸中散了丝丝柔和,紫胤五气连波了下,才让陵越靠坐在床榻之上,低声开口道。
“不必开口,我告诉你便是。”
“百里屠苏罔顾我禁令,与你比试,又重伤与你,我便罚他面壁一日。之后,他便一直跪于门前,不肯离。”
一事
陵越沉默了片刻,侧头看向紧闭的房门,抿了抿唇角,方想开口,却被紫胤止了动作。
“勿要多言。”
紫胤的手指动了动,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停在陵越的脑袋上,动作有些生疏地揉了下,很快地撤了手,移开视线不去看陵越,面上神情依旧冷肃,只微微透出几丝窘迫来。
“你休息便是,我自出去与他说。”
“……”
陵越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转念想想,与其让自家师弟看到自己现在这幅重伤虚弱的模样担心,还不如等到伤好了一点之后再去见他,也免得一个心有愧疚一个徒生尴尬两两相对无言。
见了陵越点头,紫胤略一颔首,推门走了出去。不知为何,却是在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十九岁的少年倚靠在床榻上,面色有些苍白,却依旧是一副端朗凛然的好样貌。
其实,琼华道服更适合他一些。
紫胤几不可见地摇摇头,青铜所制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将屋里的一切都关在了门后。
又睡了一觉醒过来的陵越在床榻上抱了被子呆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了,却并不想睡,只放松身子靠在墙上,有些微凉。歪了脑袋看向窗外,几棵松柏长得好,阳光透过层密的叶子自窗子投射而来,打在窗前不远,很温暖又很闲适的感觉。
忽然,就是想到了昔日琼华,那时候,他还小,在醉花阴练剑练得累了,也就这么靠了虬曲的花藤眯上一会儿。和煦的风带着凤凰花的清香,眯上眼睛之后仍然依稀可辨的深深浅浅层层叠叠仿佛要一直蔓延到天边的粉色……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地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响,陵越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靠着墙壁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忙坐直了身子。一下牵动伤口,抽搐一样的疼,忍不住轻嘶了一声,伸手捂在伤口上,无奈地笑了笑。
站在窗户上的阿翔歪了歪脖子,黑豆豆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了陵越,见他半晌没理自己,不满的叫了一声,自己蹦跶着想从窗户的间隙间钻过来。
其实吧,阿翔小时候常常这样百里屠苏和陵越的房间两头飞,然后蹭两顿吃食。只不过现在……
陵越看了肥嘟嘟的肚子卡在窗户的间隙中,死活就是进不来,急的又恼又怒直扑棱翅膀的阿翔,挑了挑眉梢——怎么才几天不见,阿翔你又胖了……
掀被子下床,陵越拢了一件外衫走到窗前,刚想帮个忙,就看见阿翔自个儿已经从窗户中缩了回去,拿爪子扒拉了下窗棱,气冲冲地飞跑了。
“……”
陵越默默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抿了抿唇,然后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很浅的意思意思地笑意,也不是那种温和的微笑,而是难得的舒畅的笑容。
而百里屠苏叩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陵越的这副模样。
十四岁的少年呆愣了下,只觉得自己这些时日因为伤了师兄而一直沉郁的心情似乎好了点,暖暖的鼓动着什么,可是又好像没有好,比之前多了些东西,跳动的很快,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可他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恍惚间也不想走上前去打扰师兄难得的愉悦,所以也就只能愣愣地杵在那里,慢慢地红了面颊低了头。
“屠苏?”
笑过了觉得伤口有些隐痛,陵越略略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捂了伤口,抬眼看向低着头不说话的自家师弟。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唤了他的名字便是沉默了下去。
被师弟重伤……这还是第一次。
陵越多少觉得,有点儿别扭,还有点儿小小的丢脸和微微的恼意——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