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泛起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儒慕感觉,玄震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轻唤了。
“师尊……”
那人应声回头,冷峻的面容,如同凝结了霜华一样的睫毛和烟灰色的眼眸,冷淡中透着丝丝的凉意,嘴唇紧抿着。
只略看了玄震一眼,执剑长老便是将视线投向芙兰和其余几个孩子,淡淡地开口。
“各自去戒律长老那处领罚。”
芙兰红着眼睛站起身来,点点头,有些不舍地看了玄震一眼,抿了抿唇,向执剑长老行了个礼,转身向了门外跑去。
另外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支吾了两声,互相推搡着,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玄震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嗡鸣。
执剑长老看了玄震变得苍白起来的面色,冷冷地用眼神扫过那几个孩子,骇地他们不自觉哆嗦了下,屋子里一下子就是安静了下去,衬着青铜色的摆设和淡淡的微白光芒,显得越发清冷起来。
只剩下执剑长老如有实质般冷淡的声音。
“还不速去。”
几人一阵小小的喧嚣,终于站出来一个养的白白胖胖,眼睛因为狭长显得有些儿小的孩子。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垂下的鬓发,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看玄震,抿了抿嘴,最后飞快地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大师兄对不起。……谢谢。”
瞥了玄震一眼,他微微涨红了脸,瞪了身边笑起来的几个孩子,一跺脚,一把推开门跑了出去。
剩下的孩子们本来是笑着唤了‘陵瑞陵瑞,你别走啊’,但是在执剑长老的注视下,那声音渐渐小了,一个个缩手缩脚地速度倒退着从房门走了出去,最后一个还十分体贴地踮着脚把门带了上。
听到门合上的细微咔哒声,玄震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嚣张模样的陵瑞,陵南,陵安他们,也有怕的人啊。
陵瑞,陵南,陵安……
自己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
面上笑容微僵,玄震愣住了,只觉得脑中似乎有什么画面迫不及待地奔涌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
转世,投胎,降生,母亡,父亡,上山,拜师,修行,一幕幕的画面清晰无比,熟悉自然。
画面里,他上山以前尚未取正名,家境殷实,被父母如珠如玉一般疼爱,而后父母双亡,一日剧变。上山以后拜入执剑长老紫胤门下,修行剑术仙法,是天墉城的大弟子,在这里,他是,陵越。
然后是师弟师妹年少顽劣,偷偷下山,他不放心尾随而去,虽然保护了陵瑞师弟,自己却是被妖兽重伤……
世人皆言,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
那么,如果只饮下半碗孟婆汤呢……?
今生绊
执剑长老在玄震床边坐下,冰雪一般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担忧,烟灰色的眼瞳细细地打量了玄震的面容,而后略略点头。
“可还觉得不适?”
玄震摇了摇头,面色还有些苍白,本来松松按在床边的手指不觉收紧了些,将被单的边角揪得皱起了几条纹路。
“……”。
张了张嘴,那一句师尊,却是怎么都唤不出口,玄震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执剑长老一会儿,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眼神,敛着眉眼重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已无大碍,只还觉得有些乏。是……陵越的错,不该见着师弟师妹年幼欲要下山,却不予制止,徒逞匹夫之勇。”
紫胤皱了皱眉,视线在玄震紧紧扣着被单的手指上顿了顿,站起身来。
“非你之过,不必自责。陵越,”
他顿了顿,将玄震的反应收入眼底,烟灰色的眼瞳中慢慢浮现出一丝凝重,却并未言语,只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好生将养便是。”
直到房间里安静下来,在没有第二个人的声响,玄震才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就是慢慢消了。仰面躺倒在床榻之上,脊背因为先前的动作有些疼,头上本来就有伤,现在越发觉得针扎般难受。
倒是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由于伤口造成的,那些是因为那大量涌入的零碎的连续的画面造成的了。
“宗炼长老,青阳长老,重光长老,夙瑶师妹,玄霄师弟,天青师弟,夙玉师妹,夙莘师妹,夙汐师妹……”
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玄震一个一个地念出自己记忆中的名字,明明是很深的不愿意忘记的记忆,现在想来,却是已经没有办法完整地清晰地想起他们的面容了。
玄震扯了扯嘴角,在琼华的时候,天青师弟曾经说过,他的面相看起来就是极为温和,便是生气的时候,嘴角也总是向上弯起,所以要是犯了错,只管着来找他坦白就是对了。
而现在,不知道是因为陵越本身不是喜欢笑的人,还是因为心中堆积了的怅然难过已经让他笑不出来,玄震只觉得,嘴角的笑容,是无论如何也显露不出来了……
他沉默了良久,反反复复把记忆中的身影的名字念了好几遍,才终于颤抖了嘴唇吐出记忆中铭刻的最深的那个人。
“师父……”
前十九年,那个人将他领入琼华,悉心教导,无微不至。他是琼华的掌门大师兄,可是在他的心里,他只是那个人的弟子。
后三年,那个人渐渐将注意转移到了玄霄师弟和夙玉师妹这两位双剑宿主的身上,对他冷淡了许多,甚至几次因为网缚妖界的事情与他意见相左,对他大发雷霆。
……最后,他为了那个人拦下妖界之主的攻击。。